今天的格局,好似群雄逐鹿。每股力量都势均力敌且不分伯仲,既无众口一词的思想主张,也不再有惊艳和仰慕的心跳了。各自形成与瓜分的地方资源,即使小气候不断涌现又快速地消褪,一轮轮观点的对持转变为资源博弈,隐略形成的集体倾向,虽不能定性和展望其最有可为的方位,“不求名则求利”的心态已主宰了每股力量的内核,思想认识和文化境界未见扩升的现象却是事实。
缘何问题成堆的处境,却鲜有人振臂一呼,或不再有以前那般奋不顾身的勇者了?是扛不住生存压力行退而求其次的务实,还是可选择妥协的方式不再被看起来羞辱而犬儒了?近些年艺术圈显然在抛弃理想主义这杆大旗,也在扬弃我们曾固守或在近三十年形成的某种问题意识等思维方式。是不是都后工业社会了,就必然经由商业化符号化这条道路分理出来的文化艺术“新常态”,新常态是指面对现实的态度须折整为零化大为小的社会学方式,是世俗性碎片化的个人新常态,还是指日常生活本身将成为知识和视觉艺术话语中的这些转变的关联点?
毫无疑问,认识模式,决定现实的模样。
当我们终于认识到追求形式、材料、技术的这类所谓突破,追求另类感、新奇感、单纯局限于器技之道的认识模式,只会使艺术表现的现实越来越雷同越来越苍白,想象力和创造力越发贫瘠和单薄外,即使眼下又以极快的速度与科学结盟,启用数字媒介和软件互动技术等跨领域方式实践创新,依然不能从根本上转变如何认识以及如何建构个人认识观的问题,尤其此类行为如果单纯追求打破旧有认识壁垒,只是为了用新的器技壁垒来取而代之,对我们为之鼓与呼的艺术创新而言,都将是毫无用处的。
做艺术,求真是为其首。可惜,过去关于“真”的认识是打引号的“唯物主义观”,是掺合了以所见为实的合成式真实观。即使如此,这类认识观也仅停留在应用层面,根本没有形成思想基础。因此,认识模式是极平面性和粗略的,实践中又更多为望文生义,故用了几代人不遗余力地追求器技之道以求逼真,反而迟滞了新思想认识转变的条件。事实上,人是由物质的身体和精神的心灵两大部分组成,“所见为真”的认识论如果忽视“所思为真”的转化功能,所见未必是真。这类浅显的逻辑费了大家伙半辈子努力才有所体悟。足见求真的认识要清澈是来之不易的。
事艺术,创新是为其实。创新必然与陈旧关联,不识何谓旧哪知何谓新,这本不是个深奥的道理,可做起来又如何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在我有限视知觉经验中,一切关于真切的认识都是在社会人生历练中逐层次第的展开去的,从状物写神到用心求变的求索里,牵扯出了形式、技巧、风格、流派之类的文化分野和旧学与新知的纷争。问题不出在经验与阅读的这类相关认识磨砺的必由过程,而在于这个过程缺乏求真的环境,缺乏亲历艺术史知识现场的比较,亦即认识与认识方法的锤炼。在大一统的唯物史观中磨洗或者说应用主义的浅陋认识观的训练,不仅扭曲了人的天赋敏感与想象力(亦即心灵的呵护),也定形了社会价值观的偏颇。所有这些因素是滞阻认识转变的潜在因素。
近三十年内,我们曾借助于摹仿挪用照搬的工具,实现了滋养干枯心灵的文化反省历程,产生了一种对未来可加辅陈的期许,如果前面的叙述可以成立,这个“期许”就是关于独立立场和批判意识的自我建构。我们不可能即刻要求自己立马补齐所有亏欠知识和经验再开始自我建构,却可以依着这类自我期许的方向进行当前展开的所有言行举止。
共同的生命经验表明,在没有或者缺乏自主自识能力前,唯一可信的认识都是通过一双手、眼、耳的经验开始的。天赋摹仿力的人,既藉此区别于动物得以完成肉身人与心灵人的合二为一之演化,也开始了每个具备唯一性人的认识模式建构过程。笼统而言,东西方人的认识模式虽有雷同的一面,肇因地缘、种姓和宗教的区别而不同。依靠逻辑思维认识世界的西方文明是早熟的文明,尽管有史学称其至11世纪才有文明的萌芽。他们重视自然法则,对事物的二元对立矛盾统一的演化关系尤为重视,因而求真切作为培养观察力和认识论的基础,他们认为观察力决定预见,而预见者能为思想提供能量。因此,十五世纪之后的西方才有了英雄出少年的进步史观,也因此璀璨了五百余年。靠感知经验认识世界的东方文明,相较而言应属晚熟的文明,信奉天人合一随遇而安的经验,看似愚钝,其实是依赖经验来洞察天人阴阳交汇之理。故中国艺术家的创造力多体现在中年或晚期。即使近百年经西方文明洗礼已大为改观了中国人认识论的运势,但这特征又未必不是可以作为今天再转变演化的主题。虽然我们已大抵明白了人类文明没有优劣之分的道理,但随着人类占有与生产物质的质数不同而分出了高下多少之别,正是这类区别产生出了世代离奇千古曲折的认识标准和价值取向,并左右了我们难免其俗的认识偏差。凭心而论,茹毛饮血弱肉强食的基因今尤在,即便是为现代文明所忌讳,诸多人间不平事却又何尝不可追溯至此。
所以,再看我们称之为当代艺术的现状,只要不是刻意回避,许多问题症结与上述现象的内在逻辑如出一辙。虽然谁也不再在意你标榜先锋、前卫或批判之类的特征,从南到北的艺术形态在趋同,圈子化山头主义正与局部利益和个人功名的角逐合谋,昔日的开拓性锐气分崩离析,问题意识逐渐淡出了公共领域,加上30年后的今天可以称得上转型期后的“新常态”,自我门户的清理工作恐怕不能单纯将其视为体制内的事。
记得早些年就有人呼吁艺术家要多做些案头工作和个案研究,耐得住清贫和寂寞,后来却空留了个“个案研究”的花架子,真耗时日在一个主题上劳作的人鲜有所闻。经年之后,主题的空缺感、贫乏感、重复性就不足为奇了。当然,在一个选择多元化角度多样性的社会,人们已习惯各得其所自得其乐了,要求每个人都要建构独立立场和批判意识已显然不可能了。但是,对那些深切感受到思想困顿,创新乏力,方向顿挫的人而言,“独立立场”和“批判意识”这一苏格拉底式的命题,至少是现阶段该着力思考与实践的目标。而且,在我看来唯其如此才会见你所见,才会生成辨识能力,在复杂的社会关系把注意力转向可视的物质的文化踪迹,在个人与大众之间对可见与可说间的分裂,找得到坚持认识观的条件,并且慢慢把握得住你不可替代不容遮蔽不随波逐流的主题。也许这一天的到来,才是你尝到崭新创造甜头的时刻。
2015年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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